卜繁裕的百味人生

20170921卜繁裕的百味人生(24)地坼天崩 黑夜裡，房子倒了。 老鄭一家三口，從斷垣殘壁爬了出來。萬幸的是，全家人只是被雜物壓傷手腳破皮，身子倒沒什麼大礙。 人心，是大的，老鄭逃離死神威脅，眼見一家平安，立刻想起自己的紡織工廠家當。天亮後，他回到管制區，聯絡員工搶救堆在工廠裡的機器和紗線原料。當一切完成後，老鄭充滿信心，「僱工把鐵皮屋重建，最多半年，就可復工。」 不過，住的問題必須先解決，失去居所的老鄭一家，先被臨時安置到2公里外的軍營，三個月後，全家被安排住進距離老家50公里的組合屋。家安頓完畢，老鄭每天開著自己的凱迪拉克，往返組合屋與工廠，拜訪銀行、金主、上游業者，展開復工前置作業。 二年過去，老鄭的工廠還沒復工。 老鄭的公司是典型的台灣中小企業，靠著案子養案子，原料的錢都靠銀行或民間借貸周轉，如今遇上了工廠倒塌，金主紛紛「雨天收傘」上門索債，老鄭東挪西轉、解定存賣鑽戒總算打發了這批債主。但，原本打算用在工廠重建的200萬元卻也因此蒸發，工廠遲遲無法重建。 「拿你原本廠房的地去貸款？」銀行借錢需要抵押品，相熟的銀行行員建議。 「那是家族共有地，要取得所有人同意，只怕要蓋300顆印章。」老鄭搖搖頭。 「兒子，不然把我們老家的土地質押。」老母親心疼兒子，要他拿地抵押，重新出發。老鄭的家緊鄰工廠，這塊地產權清楚，照理說這是眼下最適合的方案。但，「如果事業沒成功，老母就沒地方住了。」老鄭的哥哥提醒。 「老闆，我們發起募捐，大家一起重建，」老鄭的工廠出事前，雇了10多個員工，工廠塌了，大家跟著失業，無不都希望老鄭趕快再站起來，大家一起回去上班賺錢。然而，那一夜後，大家也都損失慘重，新的工作難找，但生活支出卻還是如流水，這群年長的員工，沒有人是好過的。老員工們湊了半天，也才幾十萬元，連重建的一半費用都不夠。 第四年，老鄭意志更消沉了。專門收傘的「金融家」在這4年來已經將老鄭身邊所有的錢刮取一空。而原本價值數百萬，從倒塌房舍搶救出來的生財工具機，即使已先打上厚厚的黃油，也還是抵不過數年閒置而生鏽，最後成了廢鐵，進了資源回收。 為了生活，老鄭彎下腰跟著自己原來的員工，四處打零工，同時尋找其他就業機會。鄭太太則在宮廟幫忙，賺點微薄的收入，全家簡約的過日子。然而景氣下修的年代，已經年過50，又曾當過老闆的老鄭，別說創業，就連找個正職，人家都嫌老。再戰

20170914卜繁裕的百味人生(23)小農文青 好養婆婆有個非常俗氣的名字，叫做「好養」。出生在貧瘠年代的她，父母擔心養不大，所以特地取名好養，盼望她能平安長大。 從小在溪邊長大的沈好養，少年時就在溪邊整理了一塊地種菜。結婚後，雖然跟著丈夫生活，但她仍然守著溪邊這塊地，每天一早下田澆水，種些生長快的菠菜、空心菜，灌溉完畢，再採摘些新鮮蔬菜回家。收穫多的時候，便分給左鄰右舍共享。有好心鄰居提醒，新鮮蔬菜拿到市場去賣可以貼補家用！一句話提醒了好養，從此，好養把種植面積擴大了一倍，種的菜除了自己吃，剩下的都拿到市場販賣，再將賣得的錢買魚買肉回家給老公孩子們食用。 在那個戰後年代，不識字的好養雖然沒能外出賺錢，但靠著種菜換肉，總算讓家裡經濟好過一點。等到孩子再大一點，花費得更多時，好養再次擴張溪邊的菜圃，耕種更多的菜，辛勤拉拔孩子長大。 從前，科學不發達的年代，種菜最怕的就是蟲咬。好養雖然不識字，但卻很了解「美學」，在化學肥料與農藥還是貴鬆鬆的年代，她已經率先引進。也因此，當別攤位的菜還瘦瘦小小營養不良，充滿蟲咬痕跡的時候，好養的攤位上已堆滿葉片完整、青翠鮮豔的蔬菜。因為受到客人歡迎，好養可以用賣得更快、價格更高。 時光匆匆，轉眼，好養在溪邊種菜已經60多年，從賣菜的好養妹變成了好養姨、再升級為好養婆婆。當年為了貼補家用而種菜的苦日子早如過往雲煙，好養的孩子也早已成家立業經濟無虞。 好養婆婆在老公過世後，自己一人獨居，因為年紀大了，飲食人口少，她縮減種植面積，每天下田勞動只是為了健身。生活回到自耕自食，只在豐收吃不完，才到黃昏市場加減賣，賺些零用錢。 時代，總是充滿莫名的喜感。 60年前，大部分的青菜都長得瘦瘦小小。灑農藥、漂亮的，價格高。 30年前，大部分的青菜都長得綠油油厚實飽滿。沒有人不使用農藥化肥。 如今，大部分的青菜仍長得綠油油厚實飽滿。但，價格最貴的，反而是小農種的，瘦瘦小小、充滿蟲痕的青菜。 好養婆婆賣菜多年，感受到時代變化，早在幾年前就不再噴藥、下化肥，雖然不算有機，但仍跟上「無農藥」的樂活養生趨勢。而隨著近年興起的「文青X小農」風潮，這天，好養阿婆竟被記者看上，要為她製作小農專題。 好養阿婆笑著拒絕幾次，但年輕女記者不死心，總是盧著阿婆要採訪。阿婆見記者誠心誠意，終於改變心意，同意受訪。攝影記者拍下阿婆在市場賣菜、挑菜的身影

20170905卜繁裕的百味人生(22)感恩圖報 「謝謝警察叔叔，我吃飽了」小美開心地吃完派出所員警買給她的便當，安靜地在一旁寫功課。九點鐘，派出所裡值勤的警察相互對望了一眼，嘆了口氣。 「妹妹，上樓睡覺。」小美睡眼惺忪，跟著員警來到樓上的值班寢室，經驗豐富地從置物櫃拿出自己專屬的小被子，她熟練鋪好床，安靜的睡著了。 「還連絡不到嗎，」員警走回櫃檯。 「嗯，她媽很難找。」一講到小美的母親，警察們都嘆氣了。 7歲的小美，是管區派出所的熟客。員警想起第一次遇到小美，是在8點多的晚上，5歲多的她一個人晃到派出所，「叔叔我好餓，」小美已經餓了好幾頓，家裡再也找不到吃的，於是一個人走出家門到派出所求助。員警泡了麵給她充飢，試著找到父親。這才發現小美的爸爸缺乏謀生能力，照顧小美非常吃力。 從此，小美成了派出所的常客。有時候吃完晚餐還等不到父親，也會在警局過夜。員警們心疼小美，不約而同從家裡帶了小玩具、兒童毛毯、牙刷牙杯過來，也因此，小美雖然在外過夜，享受的待遇竟比在家還舒適。 然而，上天總是難測，今年，小美的境遇更糟了。父親因病過世後，小美改由母親照顧。這個母親比父親更糟糕，不僅不照顧小美，就連晚上都睡在男友家裡，對孩子狀況完全不介意。也因此，小美睡在警局的日子比在家裡還多，三餐也經常靠著警察叔叔張羅。 「這樣不是辦法，」學校開學後，小美的狀況馬上就被班導發現，通報了社會局。社工來到小美家裡，馬上發現這個家庭已經失能，立刻以最速件安排寄養家庭照顧小美。 「馮女士，我們發現您弟弟的孩子目前處於不適當的教養環境，正在安排親屬緊急安置……」馮姑姑接到社工電話，心頭一驚。與老公商量後，決定把小美接來同住。馮姑姑從彰化趕夜車前往花蓮，早上8點出現在學校門口，與社工、學校老師協調後，決定讓姑姑直接將小美帶離。 就這樣，瘦弱的小美背著書包，由陌生的姑姑牽著，兩人走出校門，迎接新人生。「妳要帶我女兒走，該給我錢吧。」小美的生母聽到消息，冷不防的出現在車站攔住馮姑姑，開口索錢。 小美緊抓著姑姑的腰，藏在她身後。 「這裡有兩千塊，以後我不想看見妳。」生母帶著濃濃酒味，一把抓走了錢，理都不理小美便逕自轉身離去。姑姑打發了小美的生母。 「以後，我就是妳的媽媽，新家有幾個哥哥，我們以後一起生活。」下火車前，姑姑簡單介紹了新家成員。 「這是妳的？」姑姑帶著小美上街，採買生活用